长豆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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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没读过多少书，不知道啥是“生长素”，即便街上卖那东西，母亲会用也不会买。她长的豆芽是为了给一家人当菜吃，用那东西长的豆芽吃了有害健康。健康比啥都重要，母亲知道孰轻孰重，因此，哪怕别人白给她，她也不会要。二哥最喜欢吃凉拌豆芽和炒豆芽，过上几天，母亲就会捡些黄豆长豆芽。家里有自家种的黄豆，母亲打开柜舀上一碗倒在簸萁里，把碎石头和破了坏掉的豆子拣出来，将好黄豆倒在洗菜的塑料盆里，再给盆里倒上几瓢冷水，将黄豆泡一泡。我不太清楚要将黄豆泡多长时间，反正是要泡的。为的是让它们吸收水分，膨胀发芽。母亲觉得泡的差不多了，就让我把盆里的水倒掉，接着让我到后院摘一把核桃树叶。将泡过的黄豆用核桃树叶盖住，这是为了让它们保持湿润。拣豆子母亲将黄豆倒在盆里，让我用核桃树叶把它们盖严实，然后找来一块布用水打湿，又将布轻轻盖在核桃树叶上。有了双重防护，上层的黄豆就不用担心皮肤干燥了。我若在家里，母亲就将早晚给黄豆换水的事交给我。当然，她也会有顾虑，生怕我将豆子弄撒糟蹋掉，因而，我给它们泡泡澡准备滤水时，母亲总是会站在旁边睁大双眼瞅着。豆子是父亲和她辛辛苦苦种下去，收回来的，她不容许我浪费一丁点儿。除非，在豆子萌芽过程中里面有坏掉的。否则，我要是弄掉一颗豆子，她就要冲我嚷嚷一下午：“给你说了多少回了，叫你小心小心你就是不听，种庄稼可不容易啊。你要是再弄撒了就别吃饭了，把你饿一饿给你长长记性。”整个下午她说的都是类似的话，我很苦恼，很抓狂，实在忍不住了也会顶嘴：“唠叨唠叨，你都唠叨几个小时了，你要是嫌我把豆子糟蹋了，那你不会自己淘去。”母亲见我顶撞，突然拿着戳火棍就朝我冲了过来。我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口等着挨打，结果她把棍举起来，就那样僵在半空不动弹。我是母亲的心尖尖，撒了几颗豆子不过是芝麻大点事，她哪里舍得打我啊。我心知肚明，于是越发得意了：“要打打么，瞪着我干啥。”我把脑袋向她凑近些，故意让她难堪。母亲明白我在戳她的软肋，只得自己找台阶下：“下回要是再弄撒了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，鬼女子越长越不听话了，早知道你是这样子，当初生下来就把你煮到茅瓮里去。”这话她说了几百遍了，我越听越爱听，于是就“嘿嘿”一笑：“要煮这时候煮么，这时候还来得及。”母亲被我逗笑了，只得背过身去捂着嘴。我见她肩膀一颤一颤的，抬起腿赶紧溜。母亲以为我还在屋里，就又唠叨开了：“这回豆芽要是长不出来小心……。”等她回过头时，连我人影都找不着了。热天里，只要坚持一天给豆子换两次水就行了。大约过上四、五天，豆芽长成了，胖短胖短的就像个小婴儿。我看着它们一脸的惊讶，我在心里将它们和集市上卖的黄豆芽做着对比，只觉得卖的豆芽又细又长特别难看。长好的豆芽搁不了几天，必须尽快吃掉，否则会变质。母亲深谙此理，于是先抓了一半扔在水盆里：“把豆皮子拣了，拣完掐些蒜苗，再拔一把菠菜。”我只得端着豆芽坐在门槛上开始拣。母亲给锅里到了几勺水，锅底的火已经点着了：“捡完倒锅里去。”我按照她的吩咐将她说的事一件一件做完，然后开始看书写字。母亲将洗好的蒜苗和菠菜切了，豆芽快熟时，她将菠菜扔进锅里烫了烫，接着一块捞出来搁水盆里冰。冰好了捞进小盆里，撒上盐，蒜末，调和面，以及切碎的蒜苗，再烧一铁勺子菜油，泼上去搅拌均匀，好吃的凉拌豆芽就做好了。凉拌豆芽是一种风味，炒豆芽又是另一种风味。父亲牙齿不好，无论是凉拌豆芽还是炒豆芽，最后都被我和哥哥给吃得精光。母亲的牙口倒是好，可她总说不爱吃豆芽，实际上，她是想让我们吃个痛快。绿豆也可以长豆芽，并且绿豆芽比黄豆芽还要好吃。只不过绿豆小，一大碗绿豆长不了多少。家里的柜上搁着四个肚大如鼓的漆黑罐子，其中有个罐子的侧面，就是快到底部的地方有个中指粗的窟窿。那个窟窿被棉花堵着，里面装着苞谷渣子。我对那罐子产生了兴趣，问了母亲才知道，它原本是用来长豆芽的。她说那个窟窿是为了方便放水，没倒水之前将它堵住，等豆子泡好了要放水就将塞在窟窿里的棉花取掉。她讲完我才突然顿悟，于是不由得对劳动人民的智慧肃然起敬。离开家之后，我就没吃过豆芽了，即便超市和菜市场有豆芽卖我也不买。有一次我实在想吃豆芽，于是买了一斤黄豆自己长。过了几天之后，不仅没将豆芽长出来，而且还白白浪费了一斤豆子。我为自己的不得要领感到困惑，想找母亲讨教，只可惜她早已不在人世，那一刻，我一个忍不住就恸哭起来。并且，深深的责怪自己，没有将母亲的手艺学过来。这人啊！就是这么可悲，悔不当初又能怎样？但愿以后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吧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【图片：来源于网络】